第1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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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慕十三道:“那那个孩子是如何进去的?”
  男子支吾道:“这……本村的人还好掩饰,卖个菜放个牛的,也没啥大不了。”
  温煴忍不住道:“我去找县令。”
  聂伊拉住她,问那男子:“你可有法子让我们进去?只找个人就离开。”
  男子咳嗽一声:“我便是东村的,倒也能带人回去。只是若人多就太显眼了。您若愿冒险,便换上女装,装作我媳妇同去,定然不会被发现。”
  慕十三闻言大怒,抬脚便要再踹,被聂伊拦下。她摇摇头,道:“我给你些银子打点监守。若人带出来了,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
  “大人,不是我不愿相助,实在是现在管得严。您想,若是这疫病又泛滥了,可不是要了我们洛川县的命啦?这可不是几碎银子的事儿!”
  聂伊思忖片刻,对温煴等人道:“我独自去便可。此疫病轻重未卜,还是不要聚众了。”
  慕十三拍案而起:“这怎么行!若是你出了事怎么办?若是他在骗你,你孤立无援,我如何向徐将军交代!”
  聂伊道:“有何不放心?若有事,烟花为号。”
  事不宜迟,聂伊重梳发髻,披上温煴递来的披风,略施胭脂,便与那名叫混子的地痞往东村而去。
  村外的确派了不少人把守。入村后,聂伊连找了好几户人家,不是空屋便是病重无意识。正牵马欲往另一户去,混子在旁说道:“这东村人丁原本兴旺,分上下两村。如今十户空九户……唉,大人我们去上东村吧,那离我家近,人也比这里多些。”
  聂伊点头,将披风又捂紧了几分。
  一路寻访多户,却始终毫无线索。天气燥热,聂伊心中烦闷难耐,直至行至混子住处外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你确定绒球来过这里?为何无人见过她?”
  “这年头谁还敢随便出门晃悠啊?兴许土地庙那边有人见过,那儿是治病的地方,人多。”混子边说边从屋里端出刚烧好的开水,为双方的水壶灌满,又给聂伊倒了一碗。
  聂伊心想,若绒球真是为家人而来,想必是以为家中出事。见混子自己先喝干了碗中的水,她便放下疑虑,端起碗来。温热的水带着泥土的苦涩,她喝着喝着便觉难以下咽,正欲搁下碗,却瞧见混子正不怀好意地对着自己笑,顿时冷汗直流。她急忙伸手去摸腰间的烟花,却被混子一把按住。
  聂伊顿时背脊发凉,眼前一黑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她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破败的庙宇中。腥臭腐烂的气味弥漫不绝,聂伊忍不住作呕。稍一动弹,便觉浑身酸痛无力。想起昏迷前的一幕,她慌忙低头查看衣衫——万幸,衣物完整无碍,只是腰间的烟花已不知所踪。
  歇了半晌,聂伊鼓起力气坐起身。适应黑暗后,她发现自己周围似乎躺着许多人。她伸手去推最近的那人,却久久得不到回应。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,她试探着触摸对方的身体——一片冰凉。
  在这狭小阴湿之地,聂伊度日如年。头痛欲裂,全身虚弱无力,冷汗直流,整个人仿佛死了一半。
  或许是夜间,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,如针扎般刺骨。她却连蜷缩身体的力气都没有。觉得自己快要死了,死在死人堆里,落得个莫名其妙的结局。
  她拼命呼唤系统,却依旧得不到回应渐渐地,她像是烧坏了脑子,开始胡言乱语,一会儿念叨着想涮牛肉,一会儿嘟囔着游戏还没签到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少时日,聂伊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,一声又一声,吵得她不得安宁。良久,一块湿润的毛巾擦过她的脸庞。聂伊缓缓睁开双眼,竟看见高楼大厦映入眼帘——她一惊,再眨眼时,眼前景象却如海市蜃楼般化作了破布与碎石。
  扭头望去,呼唤她的人竟是绒球,正在为她擦拭脸颊。见聂伊醒来,绒球急忙将一旁碗中的汤药灌进她嘴里。
  聂伊被呛得难受,想说话却发不出声,只能任由绒球忙碌。
  “你怎么找到这来的?也老大不小了,警惕心这么差!”
  “幸好被我哥看见了……但你病了,等你缓过来,我们去找辛伯伯救命好不好?”
  一连数日,聂伊都处于这种有口难言、半死不活的状态。深夜常发高烧,绒球不仅要照顾她,还得照料其他病患。万幸这病毒似乎不传染,只是不知为何仍有人陆续中招,被送到这里医治。
  这土地庙不大,院内收治的都是重症患者——也就是聂伊刚醒来时所在的地方。症状较轻的则在院外帐篷中休养。聂伊的神智渐渐清醒,只是偶尔还会胡言乱语,一句话断成两截。绒球非常担心她烧坏了脑子,常常扶她在院外走动,偷偷找来有营养的食物给她。
  至于为何不离开、不去找慕十三他们,绒球只低声道:“外面有人把守,出不去。这里也不是东村,而是藏在洛川县群山中的一个小村。纵使慕十三想找,也未必知晓你已遭暗度陈仓。”
  聂伊靠着绒球,在二楼上望着天上明亮的星辰。
  “烟花。”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。
  绒球轻声回道:“被那人抢走了,没了。”
  “你为何……在此?”
  绒球沉默不语。聂伊用力去握她的手,可惜手指僵硬,只能勉强触碰。
  “担心你。”聂伊断断续续地说。
  微风轻拂聂伊的发丝,却吹不散绒球的哭泣声。她极力压制着哭声,隔了许久才憋出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
  “别哭……我,我们回家。”
  绒球却哭得更凶,再也忍不住:“聂伊,你要活着啊……求你,快点好起来!不要死,求求你。”
  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不该乱跑的……对不起,聂伊。”
  聂伊指尖僵硬,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一副可怜相,不敢再说话惹绒球伤心。沉默良久,还是绒球先开了口。
  她声轻如风,低头望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病患。哀嚎嘶吼声映衬着漫长黑夜。
  “我五岁时,周围人总说我是哥哥家买的童养媳。我不知自己的爹妈是谁,就把哥哥的爹妈当作亲的……但他们时常训斥我不够乖巧懂事。不过哥哥总会夸我可爱有趣,给我好吃的。”
  “但几年前他们家道中落……某一天爹妈带我去见了一个男子。他瞧了瞧我,就带我走了。那人带我坐上马车,走了很远的路。等我们走到大唛山时,一伙人突然冲出来把他砍死了……我吓坏了。”
  “后来那伙人总带我去一些巷子或者山林,让我见到人就喊叫。我知道他们在杀人劫货,我也是其中的一员。”
  “贞昌二十二年初冬,天气还是往常的冷。我在巷子里等……等到了你。我本以为你也会死在那场雪里,可是你竟然抱着我跑了。”绒球说到这里竟笑出了声。
  可是那时我才恍若梦醒,任由你带我离开。
  “后来我怕你知道这些不堪,所以不敢与你们说我的身世,只想着扮作一个可怜的流浪儿被你收养。对不起,聂伊……我擅自来到这里,本想着见一眼哥哥就回去,却没成想自己太弱了,又被抓住了……还害得你们担心我,被我连累……”
  聂伊想去抱她,直到绒球讲完也没能完全搂住。最后还是绒球抱住了她。
  她哭倒在聂伊怀里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聂伊望着天边,回想起当初救下绒球时的场景,心狠狠地痛了又痛。
  眼下,她必须带绒球活着离开。幸而自从得知自己巫女的身份后,她便常随身携带黄纸。此时艰难地从袖中掏出一张展开,咬破指尖,黑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而出,一笔一画绘下七十二道洪祝符。
  绘了许久,待聂伊抬头时,却见天边几点火光。起初因视线模糊,还以为是飞虫,随即浑身一凉——那哪里是火星,分明是燎原大火!聂伊急忙唤醒绒球。绒球迷糊睁眼,看清眼前景象后吓得魂飞魄散。聂伊因病视线不清,以为火势尚远,实则烈焰已成合围之势,将土地庙团团困住。
  聂伊一字一顿道:“洪祝符……撕碎可越千里……去找慕十三。”
  绒球惊恐道:“不!我怎能留你在这?我们一块走!”
  “我等你。”
  聂伊说罢,拉住绒球的手生生撕碎符纸。转眼间,绒球便消失不见。
  她无力地倚在木柱边。绘符已耗尽所有精力,加之病痛缠身,偏头痛作祟,此刻难受得只想一头撞死在梁上。
  渐渐地,四周哭喊声四起。聂伊只觉得连呼吸都是滚烫的,虽感受灼热,身子却阵阵发凉冒汗,甚至想要裹紧被褥。
  就在这半昏半醒间,忽听楼下传来阵阵笑声,又夹杂着细碎的絮语。聂伊本不在意,直到发觉那笑声愈发诡异——一名医者正不停地磕头大笑。觉得有异,她勉强挪步下楼。才到一半,便断断续续听清了些话。
  那人时笑时哭:“我死能换一家人安稳,也算死得其所……可我还未曾好好活过啊……父母早亡,流浪街头,幸得师父收留才没夭折……辛苦大半辈子,活得太可悲!”见聂伊走近,他突然起身拽她。聂伊本就虚弱,直接被拉倒在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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